說 龍
一、龍之種種:
在中華文化圈裡,龍,是地位最崇高的動物;或者可以這麼說,儘管龍不存在於現實世界,是人想像、創造出來的,卻也是美術造型裡最常見的動物。
即使在今日,我們生活四周仍處處有龍的蹤影,例如台灣的廟宇,就是一個龍的天地:殿頂的鴟吻,廟內的龍柱、欄杆、窗櫺、門板、器物裝飾的龍燭、龍燈....,每個角落都有龍的彫刻或圖案,加上入口處「龍吟虎嘯」雙壁,民間百姓對於龍的喜愛與執著,由此可見。
龍的歷史,歲月悠悠。
在漢武帝時代淮南王劉安所著的 「淮南子」卷四「地形訓」裡,對於動物的起源,有如下的說法:
「 羽嘉生飛龍,飛龍生鳳皇,鳳皇生鸞鳥,鸞鳥生庶鳥,凡羽者生於庶鳥。
毛犢生應龍,應龍生建馬,建馬生麒麟,麒麟生庶獸,凡毛者生於庶獸。
介鱗生蛟龍,蛟龍生鯤鯁,鯤鯁生建耶,建耶生庶魚,凡鱗者生於庶魚。
介潭生先龍,先龍生玄黿,玄黿生靈龜,靈龜生庶龜,凡介者生於庶龜。」
在這玄妙而類似原始進化論的理論下,龍,赫然成為鳥類、獸類、魚類、甲殼類的始祖,也即是說,在紀元前一百四十年左右,已出現了龍是所有生物祖靈的說法,而形成如下的關係:
●飛龍|羽虫(鳥類)
●應龍|毛虫(獸類)
●蛟龍|鱗虫(魚類)
●先龍|介虫(甲殼類)
由此也可見龍有各種化身,並具備造物的性格,比較今日所見龍的造型,正如東漢王符提到龍「三停九似」,三停指首至膊、膊至腰、腰至尾的三部分,畫龍要折出三停;九似指頭似牛、嘴似驢、眼似蝦、角似鹿、耳似象、鱗似魚、鬍似人、腹似蛇、足似鳳。原來龍綜合了各類動物的特徵,既是各種生物的祖靈,連我們自己也說是龍的傳人。
龍的分類還有一種「龍生九子」的說法,傳說龍生九子不成龍,九龍子性情各異,各有所好:
第一子贔屭,一名霸下,形似龜,好負重,這便是石碑下趺的由來,像台南赤崁樓前陳列的九座高大的乾隆年間雕造的「石龜御碑贔」,雖然作寫實的龜形,但由於是龍的九子之一,所以古來多的是螭頭龜身的模樣。
第二子螭吻(蚩吻、鴟吻、鴟尾、嘲風),形似獸,性好張望或好險,成為今日廟宇殿頂、堂塔樓閣等高處的龍或屋上的獸頭、殿角的走獸,也可壓火災。
第三子蒲牢,形似龍而體積較小,性好鳴叫,成為今日鐘上的獸鈕。又傳說蒲牢畏懼海上大鯨,鯨擊蒲牢,輒大鳴,所以欲鐘聲宏亮,則作蒲牢於上,刻鯨形以撞之。東漢班固「東都賦」有「於是發鯨魚,鏗華鐘」句,後來禪寺齋堂也懸吊魚梆,據說也在表示魚化龍的「超凡入聖」的意思。
第四子狴犴,一名憲章,形似虎而有威力(一說好訟),所以立於官衙門扉或牢獄大門。
第五子饕餮,好飲食,所以立於鼎蓋,甚至成為中國古代銅器最重要的裝飾圖案。
第六子蚣蝮,性好水,所以立於橋柱;一作 蚣,好飲。
第七子睚 ,性好殺,所以立於刀環等兵器上。
第八子金猊(狻猊),形似獅,性好煙火,故立於香爐,一曰好坐。
第九子椒圖(椒塗),形似螺蚌,性好閉,所以立於門舖首。
若包括這九子在內,龍的形象可以說是變化多端,運用於建築、器物的裝飾範圍,極為廣泛。
除此之外,還有許多跟龍有關的怪物,例如龍首魚身的鰲魚、龍首身的黿,以及其他龍首人身、龍身人面、鳥身龍首、龍身鳥首、龍首馬身等等怪物,無不顯示了龍已成為中華文化圈裝飾形象之主題。
如果還能了解下列這幾個名稱,更有助於掌握龍的文化體系了。
虺龍|虺有毒蛇、小蛇的意思,形態單純,蜥蜴形的龍,都可稱為虺龍,屬於最古的龍形。
晝龍(虯)龍|蜷曲的龍。
螭龍|無角的龍。
夔龍|單腳,與音樂有關。
青(蒼)龍|代表東方。
燭龍|神名,意即火龍。
蟠龍|盤曲、回環的龍形,意同晝龍。
應龍|有翅膀的龍。
其他如水龍、火龍、金龍、雲龍.....顧名思義,毋庸贅述。
二、龍之變化:
「管子」卷十四「水地」中所謂:「龍生於水,被五色而游,故神。欲小別化如蠶蠋,欲大則藏於天下,欲上則凌於雲氣,欲下則入於深泉,變化無日」。可見龍是如此無所不在,變化無窮,十足反映了古人豐富的想像力,也自然成為數千年來最受國人喜愛的美術造型。
在古代,龍已屬於四靈(麟、鳳、龜、龍)之一,也是四神(青龍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)之一,分別代表東、西、南、北,所以從出土的漢、唐、宋墓室壁畫、墓誌、常見四神圖或十二生肖神像,用以表示方位、時辰,其次在秦、漢時代的瓦當上也有四神圖案。
龍即十二支中第五位「辰」的生肖動物,用以計時的話,上午七時至九時為辰,辰又表示「振」,是陽氣動、雷電聲光交加、草木伸長的狀態,含蘊強力上昇的勢力,或因此才被視為至高無上的靈物,萬物的根源。
由於龍有呼風喚雨的能力,所以具備雨神、水神的性格,畫龍的時候,常借雲霧遮住身體的某部分,所謂「神龍見頭不見尾」,為的也是表現變幻多端的形象氣韻;傳說六朝的張僧繇最擅長畫龍,他筆下的龍,最能體現矯捷騰躍的精神,在風雨如晦時
,更加生動,傳說他畫龍常另外畫個鎖,用釘子釘牢,或則根本不點睛,因為他畫得太富於靈性了,一點了眼睛,畫中的龍就會乘雲騰去上天。這便是「畫龍點睛」故事的由來,甚至到今天「點睛」這一道手續還是相當隆重的。
龍在台灣民間信仰裡,佔了很重要的地位,台灣四面環海,在航海交通不便的昔日,先民對於這些能夠興風作浪的大龍,既畏懼又崇拜,所以媽祖廟內連帶要配祀四大龍王或單獨的龍神,或另立龍王廟,為掌保護航海安全或晴雨之神,水災、海嘯等自
然災害也都屬於它們的勢力範圍。
在這裡且說一個「魯班與龍」的故事:傳說木匠行神魯班先師,為了建造一座美輪美奐的房子,向東海龍王借龍宮做樣本;龍王只答應借他三天,但儘管魯班日夜趕工,期限到了,才只完成屋子的骨幹,細部裝飾仍空著,為了拖延日期,妙計一生,便把龍宮釘牢。
第三天夜裡,風雨交加,龍王已派遣幾條小龍率領蟹將、蝦兵、魚卒、浩浩蕩蕩前來搬龍宮。因為龍宮已被釘牢,忙了整個晚上,徒勞無功。
水族們急得團團轉,小龍更是跳腳,有的緊纏著石柱,但怎麼也拖不動這座龍宮,有的爬上屋頂求助,然而叫天天不應,呼地地不靈,等到天亮,太陽上昇,小龍竟都給曬死了。
魯班一看,覺得小龍黏住柱子、趴在屋頂的姿態很好,靈感一來,便依樣畫葫蘆,當然他模仿的不是小龍的死態,而是回復牠們原來生氣蓬勃、勢若風旋的樣子。
這就是如今廟宇到處少不了龍的由來,甚至屋簷翹角的地方,也捲起了怒濤海浪呢!
這種龍的裝飾,有的還表現「鯉魚跳龍門」的題材,我認為與建築怕火,所以龍擔任起消防隊有關,但像這麼富於雋永趣味的民間故事,無疑也是因為中國建築以龍為裝飾的特色,經過了漫長的歲月,逐漸融合了豐富的想像力而形成的。
話說回來,神通廣大的海龍王竟被魯班耍得團團轉,同樣那「西遊記」裡的孫悟空不也佔盡了他的便宜嗎?終歸龍還是獸類,中國人認為人役獸天經地義,所以人仍能駕馭龍,傳說黃帝曾乘過龍車,舜時有豢龍氏養龍的故事,夏朝孔甲時,更有劉累被封為御龍氏馴龍駕車,孔甲還吃了龍肉,據說滋味非常香美,和尋常牛羊不同,連龍都可下肚,這恐怕是跟民族習性有關了。
三、龍與財富
再舉一個龍搶珠的故事,龍也被當做能吞下日月造成日、月蝕的怪物,於是龍吞日月就以龍搶珠或龍吐珠的造型來象徵。日月的自然現象與能力,一向被遠古人類視為神靈本質,龍搶的珠(日、月)變成如意寶珠、聖珠的性格,背後反映了人對於自然靈力的畏服,甚至是對於財富、權力的欲求。
後來連佛教也加入了這種對於龍的世俗信仰,首先是佛陀馴服了龍,龍成為佛教的守護神;其實在印度文化圈裡,本有那伽(Naga)的信仰,其本體是眼鏡蛇,有時成為佛的寶座,到了中國被翻譯成龍王。
佛經裡有「如意寶珠金輪咒王經」,記載龍宮的赤銅五柱寶宮殿,還有娑竭羅龍王女,年始八歲,手中持一寶珠,價值「三千大千世界」,將之獻給佛陀,佛陀接受後,龍女忽然變成男子,又具備菩薩道行,於是上天坐寶蓮華座去了。
龍珠,說明了龍身懷無比神力,「莊子」列禦寇篇曾記述千金之珠,必在九重之淵,若想得到驪龍頷下的玉,必須等待牠熟睡之時,這即是成語「探驪獲珠」的由來,比喻冒險得大利。
當然,我們仍不能忘卻龍本來具備的水神性格,所以他持有的寶珠,竟能操縱潮水的滿干,而龍在乾旱時期,賜給百姓雨水,又被引伸為祝福的意思,最後終於變了給人財寶的含義。